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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鐵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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叱殄皇城,天邊殘霞已近黃昏。

解般翻身下馬,旁邊侍衛恭謹接過馬鞭,另一旁的禁衛迅速上前,將解般落滿風塵的披風解下抱在手彎處。解般佩劍一路進入帝宮,暢通無阻,在禦書房前也只停了一下,手上拎著東西不好敲門,她就用長靴前端的鐵翹踢了踢。

內侍監連忙開了門,解般進去後,從手中攥的麻袋中掏出個紅布包,放在了禦案上:“扶忽的喜糖。”頓了頓又道,“老臣把您忌口的麻花黏糖都給吃了,剩下的陛下隨意。”

穆帝停了翻折子的動作,半晌沈默後,又低低嘆了一聲。

解般絲毫不在意:“陛下,雖然這件事是老臣白跑了一趟,但是也沒關系,老臣繪制了回琉大片的地形,對將來的作戰非常有利。”

穆帝翻了翻旁邊一垛折子,抽出一張給她:“七朔的行蹤。”

解般看了片刻,也沈默良久,最後問道:“陛下,這七朔公子,是真的不知道扶忽的婚事,還是……他跑錯地方了?”

穆帝不說話。

解般吐出一口氣,將折子放回桌案上:“陛下,老臣早就說過,不要將自己的標準架在別人身上。不過也好,沒去鬧事,扶忽的大婚辦得還算地道,九都宿看樣子還行。”她說著又拎起那個麻袋,“陛下,老臣拿回來的土特產。”

解大將軍這一次奉命趕去回琉督行和親,過程極其順利。本來以為要幹架,每日天不亮就起來磨劍。結果沒遇上來挑釁打架的,自然能搬的東西就多了。此刻她正一件一件往外拿:“長螯蟲殼、狐破泉水、九頭人參、陳皮大蘿蔔……”

穆帝:“……”

最終解般將人參遞給他,又掂了掂旁邊的一件:“陳皮蘿蔔,聽說口感挺脆的。”她隨手遞給內侍監,“送禦膳房,晚上給陛下上一道蘿蔔湯。”

內侍監嚇懵了,小心翼翼捧著大蘿蔔看向穆帝:“這……陛下?”

穆帝一直沈默不語,此刻只是略略擡了下手,內侍監如獲大釋一般抱著東西跑走了。

晚膳時分,解大將軍嘗到了蘿蔔湯,但是不甚滿意:“嘖,這手藝,都燉爛了。”她只得放下筷子,用勺子舀了一點給穆帝,“下次不能燉湯,要爆炒。”

穆帝默不作聲,拿起勺子抿了抿:“嗯。”

翌日,解般以“勞累歸來,略作休整”的名義缺了早朝。等穆帝下了早朝回來,解大將軍一身中衣,正在將帶回來的蟲殼磨成粉,見穆帝進來,頭都不擡:“陛下,此處可有一本醫書,記述關於長螯的毒性的?”

禦書房內的醫書不多,然而本本都是古籍。穆帝思索了一下,開口:“你身後架子上有一本《農株》,大約在二……”穆帝頓了一下,面不改色道,“三百一十九頁。”

解般抽出了書冊,數出頁數,一翻開就先看到了幾筆勾畫的圖,唔了一聲:“陛下您記錯了,這東西是個蘿蔔,不是我要的蟲子。”

“那個不是蘿蔔,你看看字。”

解般看完了,著實沈默了好一會,隨後立刻澄清:“不是,陛下!老臣是真不知道,可真沒有藐視您的意思……早知道這東西是虎鞭,老臣就拿來給您泡酒了……”

穆帝低著頭看書,聞言一如既往輕聲道:“孤不介意。”

……反正昨晚上都討回來了。

結果穆帝陛下和解大將軍都低估了陳皮大蘿蔔的威力,這通火,足足延續了四五天,後勁不是一般的大。

然而很快,回琉的奪嫡戰白熱化,大穆在戰前的安靜中等來了密信。刑部尚書韓不鹹是解休衷這一派的人,此刻將收到的消息交給她:“解大人,他們果然以為大穆要捧的是四王子。宿殿下性子柔軟,在其他王子中,的確是大穆控制回琉的一個好棋子,何況陛下還將斐祠公主下嫁於他。”

解般面無表情:“九都宿是肯定要除掉的,他裝得太過了。陛下屬意的是五王子九都堯,至於扶忽,她什麽都不明白也好,她將永遠是大穆的公主。”

韓不鹹拱手道:“那下官祝解大將軍馬到成功,凱旋而歸!”

解般擺了擺手:“只求不要陰溝裏翻船。”

大穆始帝六年夏,鎮國大將軍解休衷,率兵十五萬,開赴胡葛山脈南面,與回琉對峙。

如今回琉的五個王子,在奪嫡之戰中死了兩個,如今只剩下基底雄厚的大王子,韜光養晦的四王子與年幼無知的五王子。

回琉國朝政混亂,元氣大傷,雖尚有殊死一搏的機會,然而這把持朝政的機會來臨時,大王子與四王子卻又僵住了,誰也不肯退一步。

而解般的態度又是所有人捉摸不透的,誰也搞不清她領著這麽多人馬,究竟是想偏向哪一方。這三方就這麽按兵不動,多月來的腥風血雨此刻竟悄悄安靜了下來。

解休衷半分不著急,只是命人傳信給回琉王都裏的公主陪滕,命她們看護住虞扶忽,不要讓她在牽扯到奪嫡之爭中去,找個適當的時間,將她送出來。

一月後,這場僵持最終有了結果,大王子暫時掌權,然而分了一半兵權給四王子。任命九都宿為都督,探探解休衷二十萬大軍的意思。

解般只領了八千兵馬,打了一個漂亮的迂回戰,折了回琉兩萬將士。

當解般戰勝回營時,麾下將領都在歡呼接風,然而解般神色卻十分凝重:“九都宿不是個好對付的敵人。”她平靜了一會,下令,“盡快讓斐祠公主脫離王都,還有,派人保護五王子九都堯……我覺得他似乎有點猜出大穆的意思了。”

屬下不解:“大將軍,宿殿下向來都不太出眾,這次也是兵敗於您……”

解般冷冷道:“他是故意的。”

屬下還想說什麽,解般擡手制止了他,拍了拍身旁戰馬的脖子。那是一匹鐵黑色的高大神駿,覆著鐵甲,鼻間噴著白氣,如今已是夏日,它的體溫還是如此之高,奔馳起來猶若魁梧的猛獸,甚至能沖翻投石車。

它是整個軍營裏當之無愧的馬王,然而此刻卻將馬臉拱著解般的頭,因為銜鐵和鐵甲令它伸不出舌頭,但它還想像小時候一樣跟解般玩鬧。

解般推開了它的鐵面:“獵都,滾去找小母馬玩。”

… …

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,大穆軍隊連戰連勝,士氣高漲。然而解般皺著眉,越發覺得不對——前來迎戰的都是老弱病殘,屠殺這些人又有什麽意義?那些精兵呢?

只是因為虞扶忽的事情,回琉裏的探子越來越少,最終能傳出的消息,是四王子挾持了大王子,五王子在爭鬥中不小心從七丈的白玉城樓上摔下,磕破了腦袋,當場身亡。

解般按著額頭,命人將這一消息傳給穆帝。

與此同時,在回琉王都的九都宿依舊穩如泰山,他最大的優勢,就是他是從奪嫡之戰勝出的王子,他的套路與解般遇見過的那些大帥不同。

九都宿能熟練將朝堂與沙場連接起來,在細細分析之下,找到最薄弱處。這份耐心足以媲美解休衷的直覺。

他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,就是他的正妃斐祠公主。他不用虞扶忽做什麽,他只需要她一直在他身邊。解休衷自身的執行力非常強,但那些探子或是陪滕,九都宿完全能搞定。

只是他沒想到的是,在他處理了那些人後,虞扶忽依然安安靜靜的。在這場大人們絞盡腦汁的戰爭中,她只是個孩子,什麽都不知道,於是她什麽都不說。

九都宿輕手輕腳走到她身邊,將手按在她肩上:“扶忽。”他喉頭哽了一下才道,“你的母國要滅我回琉,你會走麽?”

扶忽放下毛筆,想了一會才說:“我聽說嫁出去的女孩子,不被休棄是不能回去的,不然會被罵,還不給進門。”

九都宿望著扶忽,眼中深情凝成汪洋:“真的麽?我好怕這一切都是我的夢……”

扶忽楞了一下,然後一巴掌打在他臉上,關切地說:“那現在,有沒有覺得清醒一點?”

九都宿摸著自己的臉沈默:“……”

他是傻了才跟自己這個呆公主說情話!

… …

這一年的秋至,回琉四王子九都宿,朝大穆二十萬大軍下了請戰書。

不得不說,就算解般治軍再嚴苛,將士們都已經產生了一種“回琉人都是弱雞”的想法。估計最近殺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殺多了,雖然驍勇善戰,卻眼高手低。

解般立刻采取小隊出擊的戰策,以這種硬碰硬的方式,讓所有士兵都提心吊膽。這種危險的方式,哪一小隊全軍覆沒也是常有的事。每逢生死關頭,解般絕對不會鳴金收兵,光天化日之下,命麾下將士都看清楚自己人是如何被殘殺。

不出十戰,死四萬人,再無人敢輕視回琉。

十二天後,戰線推進六百裏,直逼王都。

這段被史書上稱之為“十二滾車破城”之戰,是天下名將解休衷在而立之年最著名的連環戰役。她拆散了所有的軍營,然後混搭在一起,鑄成了聞之色變的五更鐵騎。

後世史官曾拍案斷言,“五更鐵騎”是歷史上記載中最強的軍隊,沒有之一。

至於為何後世再無媲美的軍隊出現,緣由之一是在解休衷身後站著的是當時大穆的始皇帝。他傾盡全力為解休衷挑選了精兵良將,配備了最鋒利先進的武器,最充裕的後援,以及最大的權力——這是後世無論哪一個皇帝都沒辦法做到的。

而名將解休衷也不曾辜負這份信任,如果說穆帝給了她最彪悍的兵馬,她絕對是天下唯一可以駕馭他們的大將軍。在她的統禦下,這支大軍幾乎橫掃八荒。

回琉的幾十座城池裏,沒有一座可以抵擋得住這支強悍無比的軍隊。回琉任何一個有些名氣的將領,都在五更鐵騎的面前嘗到了失敗的滋味。

九都宿背著手佇立在城墻上,眺望著越來越近的大穆鐵軍。風舞起他繡著雲紋的長袍,他沈默了半個晚上。

“準備,孤註一擲吧。”他留下這句話後,下了城樓。

當解般接到消息,說己方後面出現了大量敵軍,呈包圍之勢時,她燒了紙條,只下了一個命令:“燒毀全部糧草,後方七萬重甲就是堆人墻,也不許回琉軍跟進一步。至於鐵騎,都跟著我,進軍王都。”

麾下輕騎將軍抱拳道:“大將軍,這樣一來,敵軍見我軍兵分兩路,若是截斷後再作包圍之勢,我軍的情況……”

解般擦著手中的劍:“我軍雖然此次兇險,然而他們將重頭戲放在頭尾,中間不會分出兵力了。我們要做的,就是在後方重甲兵全軍覆沒之前,殺了九都宿!”

輕騎將軍心中不安,因為解大將軍很少會說兇險二字,她通常都只會皺眉說此戰有些麻煩。此刻聽了這樣的話,他心中沒底,不由問道:“大將軍對此戰有幾成把握?”

“若說戰勝,有十成把握。”解般冷笑,“但眾將的生死,一分把握也無。”

輕騎將軍汗如雨下,又聽見解般道:“當然,在你們不臨陣脫逃之前是這樣;若是有人逃了,我對你們的生死,就非常有把握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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